静婉吃惊,据说这位表哥为了能在春闱中一举夺魁而搬出了高家,在安静的东城角租了一间房屋专心学习,平时不常回来,怎么今儿个还能在厨房碰到。
卢昶不会告诉她,他是闻着这辣椒油的味道来的。
老太君和舅母口味清淡,不吃辣椒,而这辣椒油的味道又有些熟悉,倒叫他想起了十岁前在西北的日子。
不知不觉间竟走到厨房,见到了这贪吃的小猫。
见表哥一直盯着自己面前这碗面,静婉有些不自在,却还是把碗稍稍往前一推,问表哥可要吃点。
她也只是客气客气,毕竟这面皮她可先吃了,俊美如谪仙的表哥该是会嫌弃的。
可没想到这位谪仙现下要下凡了,竟自觉地拿来碗筷,挑走了大半面皮。
他吃得很快,几嘴下去碗便空了,似是意犹未尽,还朝静婉碗里看了一眼,不等静婉问他可还要再来点,谪仙便掏出手绢,斯文地擦拭嘴巴。
静婉利索地把碗里的面皮送进嘴里,还嚼着呢,就见表哥递来一块帕子,她不好意思地接了过来,也学他擦擦嘴巴。
吃完东西,两人一时无话。
静婉有些尴尬地笑笑:“看来表哥挺爱吃面的。”
她少和男子说过话,只和舅舅家那位少她两岁的小郎君聊过天。
那是个心气高的,小小年纪,最喜欢和人说些战场上打打杀杀的话,便是亲爹递去一块猪肘,都要喊上一声“呔,给小爷放开!”
所以这位小爷一向不喜欢静婉同自己说些吃食上的事,一说吃的,十岁小儿便要朝你露出鄙夷的目光来。
眼下同表哥说起吃的来,恐也要遭表哥鄙夷吧!
可没想到,卢昶竟认真回她:“以前在西北时,每日都要吃上一碗,后来到了平都,就没有再吃过了。”
他提到西北,静婉才抬头看他。
她曾听小丫头们说过,这位表哥的父亲是大将军,他也生于西北,十岁那年才来到高家。
如今六年而去,看来这位表哥并不曾忘记那段童年时光啊!
找到个同乡,能说些彼此都知道的家乡事,静婉少了些腼腆,笑道:“要说西北最好吃的,还得是炙肉。”
她很喜欢那住了十二年的地方,即便那片土地曾遭战火蹂躏,如今离开,也不知何时才能回去。
“羊肉得要肥瘦相间的烤着才好吃,还得烤得精细些。我娘在时,瘦的都归我吃,她就喜欢吃肥的。”
说起这个,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,也问卢昶,他可爱吃烤肉。
半大的少年回忆起往事,轻轻道:“以前爹爹打了胜仗,便会与将士、百姓们分食炙肉。虽然那时战事频多,日子不好过,便是没有香料调味,人人也都吃得欢快。”
虽然这位表哥神态依旧云淡风轻,可静婉偏生察觉出他不太开心。
一个人若是回忆起曾经的童年时光只会感觉不开心,那是他童年过得不好,还是现下过得不好呢?
静婉看这位表哥的样子,猜测该是曾经过得不好吧,如今他在高家捧为座上宾,如何过得不好?
可若是童年不快,又怎么与她将那些早掩埋了西北黄沙中的往事。
好在卢昶也不欲与她多谈,收好两个碗筷放入锅中,吩咐静婉不用洗,自有下人干活。
见静婉还在看了看那些碗筷,似是想要等他一走便要撩起袖子来干活,便笑问:“可觉得高家的下人听话?”
静婉不明白他的意思,却还是想了想。
她忍不住连连点头,重重嗯了一声,无论是她院里的两个小丫头,还是管着厨房的李师傅,只要给够银两都是听话的。
卢昶接着说:“能给你用厨房便是银两给足了,剩下的活便是再让他们干了你也是吃亏的。”
他话说到这儿,静婉也明白了,点头应他。
卢昶走在前头,出门之际,他回头,对静婉说:“我今日与你说过的话,出了这门,你全当忘了吧!既到了平都,便都不要想那些个前尘往事了。”
话才完,人就走了。
静婉不晓得这是不是提点,却有些难过,来平都是无奈之举,她从未想过不再回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