让静婉有些意外的是,自和卢昶吃过那面之后,她的伙食一下子就上升了好几个等次。
先不说饭菜都是热乎乎的,荤素俱有,偶尔还有个猪蹄啃啃,有一碗黄黄的鸡油糊在上面的鸡汤。
虽然清淡,可吃得爽快,没能剩下多少来,几次下来,两个小丫头的脸都苦哈哈的,静婉便也故意在吃前分出点来,专门留给两个丫头解馋。
说也可怜,这两个小丫头比她还小两岁,听说前几年父母从南边逃荒而来,将这两个饿得面黄肌瘦的小丫头卖进高家,换得两碗米来。
连名字也没有的小丫头,只大丫二丫的让人随意唤着。
别看都是奴仆,可其中也分个高低贵贱,像这样父母俱不要的,在府中孤苦无依,又长得普通,毫无可取之处,算是最低等的了。
静婉曾听她二人躲着哭泣,互相安慰,说要再等等,爹娘迟早会来府中赎她二人出来。
那时她心里一酸,不忍听下去,赶紧回到屋子待着。
西北战乱时,也有很多这么大的孩子早早失了父母,那时静婉还小,可却能感受到这些失去父母的孩子的恐惧害怕,还有那份无望。
世间最爱他们的人都已不在,还有谁会爱他们呢?
静婉觉得很无力,她能做的,也只是分出自己的一口饼来。
她同每一个西北人一样,希望能有神仙来救救这战火纷起的大地,后来西北战乱终于平定,那段记忆也就慢慢模糊了。
这日,她专门把这两个小丫头喊来,说是大丫二丫的喊着实在随意,要给她们个好名字。
两个小丫头当然开心,满目期待看着静婉。
静婉自己不识字,取不出什么诗情画意,寓意深刻的好名字来,幸好做过捞玉的老本行,便唤姐姐为青玉,妹妹为墨玉。
两个丫头没有见过什么青玉墨玉,更不知道静婉嘴里说的上等和田玉是什么,只是听到上等二字,又带着个玉字,当然高兴了,乐呵呵叫着对方的名字。
虽然也是见钱眼开的小娃,但这取名之恩二人都记在心里,做起事来也比以前勤快许多。
静婉待在院子里也闲不下来,偶尔与姐妹二人一同洗衣服,三人坐在一处说说笑笑,越发叫沈妈妈看不过眼,几日不来这小偏院。
即便找活给自己做,静婉也觉得时光难熬,在西北捞玉辛苦危险,雕玉而损耗心神,却不觉得虚度光阴,日日都有做的,如今她来高家才有两月,便觉得心虚极了。
当初拜老师傅才学了两年的雕玉手艺,还没入门呢,现下都要荒废了。
思来想去,静婉终于去找了高蕴,说在府中无事可做,想要高蕴给她买几块普通的玉石料子来,让她在家练练手。
入府以来,高蕴因王氏原因一直避着静婉,不敢亲近这个女儿,可也不是个无情的,见静婉性子文静,又是第一次提出要求,当然应下。
只是一个姑娘家学雕玉这手艺实在说不出口,手艺人身份低贱,如何能学那玩意。
可若是直接拒绝了,难免叫这姑娘难过,想了想,他道:“你可想读书?大魏民风开放,女子也可以读书
认字的。”
静婉睁大眼睛看他,当然愿意了!
在西北,教她雕玉的那老师傅就曾叫她去学认字,说会认字后就可以看书,有很多书就记载了雕玉的法子。
她去找舅舅,说想要读书,舅舅一口回绝了,说小女儿家长大嫁人就是,读什么书!
这事也就作罢!没想到来了高家,竟能得到这机会。
见她愿意,高蕴当然高兴,便找了王氏,告诉她静婉也要同高潜,高芸一同读书。
高家请了先生入府教国公夫人的一双儿女和高蕴这一房的孩子念书,再加上一个静婉也没什么。
王氏虽不高兴,可到底想到乳母的话,还是松了口。
这也算和缓了些夫妻关系,当晚高蕴就进了王氏房中。
高家小孩读书的地方叫明远斋,这里曾是卢昶读书的地方,一年前他专心科举才搬了出去。
曾经教授卢昶念书的葛先生因授课得宜便一直留住在府中,继续教这几个高家孩子。
今日多了一个静婉,他也是略略抬起干瘪的眼皮,指了个位置叫她坐下。
高家小孩三四岁便开始启蒙了,如今早就捧着书顺溜地一遍遍念着,就是再贪玩的高芸也能说出个之乎者也来。
静婉不一样,她是真大字不识,连自己的名字也不会写,唯一识得的就是一个玉字。
这位西席将《三字经》《千字文》等课本放到她桌上,便坐回自己位置读书去了,剩下那三个高家孩子只低头练字,一个字写了几十遍都未完。
她迷茫地拿着书本翻了翻,一个字不认识,焦急地朝葛先生看时,见前头的高泊君朝她挤眉弄眼,头还一撇一撇的,他一番示意,静婉终于明白来,抬着书本小心翼翼站于葛先生面前。
“一个字都不认得?”胡子花白的老先生有些不耐问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