静婉倒也不是天天出去卖玉雕,只要手头松些,便要买玉料来继续钻研雕刻技艺。
每每攒下两三件玉饰,玉料又不够了,才偷偷出去做点生意。
她一直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。
那夜出摊,因天冷,游人不多,她便坐在一边认真在玉石上粗绘,活动起来,连身子也不觉着冷。
正专心时,一只手在她面前晃了晃,静婉回神,抬头便见一位小郎君拿着一件荔枝玉刻问她价钱几何。
小郎君年轻,瞧穿着打扮应不是一般人家,若是舅舅做东家,定要把价钱上涨个几倍。
奈何静婉学不得他刁滑,老老实实说了个二两银子。
玉石昂贵,又有手艺人技术赋值,寻常店里,一个小玉饰都要十两银子,可惜她的玉料普通,做工也不算精致,出不得高价。
小郎君是个识货的,竟还觉得二两银子还是贵了,要静婉一两银子卖给他。
二人说来说去,谁也不肯让步,还价之间,小郎君看着静婉如西域蒲桃一般的眼睛,还是松了口:“行,那就二两银子吧!”
他把银子递过去,娇小的少女一手杵地,一手伸出接来银子,一个低头,头上围着的黑布从青丝上滑落,堆到颈间。
银子已被拿走,空落落的手却不曾收回,手的主人吃惊地看着小东家,仿佛已落入仙女的圈套。
好在自小被父母训诫,不敢再多看一眼,只慌乱收回眼神,偏头看向一边,荔枝玉饰被他捏来捏去,手心生出温热的细汗浸湿了它,也浸湿了一颗心。
静婉不觉异样,只管把银子收进荷包后才将布围在头上,抬头却见那小郎君有些沉默,方才与她讨价还价的兴奋神情一瞬间淡化而去。
她咬唇看他,以为他因买这小物出价太高而恼恨,可明明他们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,怎么就后悔了呢!
她摸着荷包,想着若是这人要反悔,她便把银子还回去吧,也不过是个客人,她不想惹事。
可没想到,那客人竟把剩下的两件玉饰拿在手里,问她,这两件玉饰多少,他都买了。
静婉的手还捏着荷包,听闻这话,只诧异抬头,问:“你都要买了?”
小郎君点头:“我都买了。”
静婉见他不像在说笑,认真估量一番,问他要了六两银子。
这回小郎君未与她再争价,一锭银子递给了静婉。
静婉没敢立即接来,这明明都有十两银子了,她有些窘迫:“我未带足碎银子,恐怕换不开钱。”
小郎君干脆直接把银子放在静婉面前,问:“你可都在这里摆摊?下回什么时候来?”
静婉点头,犹豫道:“琢玉费时间,下回再来这里也是月余了。”
那小客人似是有些失望,又追问她白日在哪家店铺做活。
见他越问越多,静婉心生警惕,没有再开口答话,甚至连眼神也不分给来人了。
察觉到她的冷意,那小郎君心里直呼懊悔,怒骂自己话多,即刻解释自己觉得她的玉饰不错,想要再多买几件。
明明方才讨价还价间这人还对自己的玉料工艺贬低一通,这会儿怎么就又觉得她的玉饰不错了。
她越发沉默,只快快卷起摊布,打算收拾东西走人,那锭银子碰也没碰。
见她要走,小郎君更急了,站在静婉向她赔礼道歉,直说自己方才莽撞了,不该问姑娘那么多。
可惜他不清楚,自己堵着这姑娘的去路不准她走,这才是莽撞之举。
静婉胆子实在小,他越发纠缠,她越害怕,紧紧掐着布袋,只觉得这人要是敢有什么不轨举动她就要喊人了。
“你让开,我不卖了。”
那小郎君见她警惕神色更甚方才,气馁地垂下肩来,准备让她离开,可没想到,一股力量从两臂传来,他低头,见两只大手挟持在旁,不及他反应,双脚已离地,整个人飞了出去,重重砸在地上。
等他清醒过来,便见一身长九尺的大汉站在他面前,怒斥道:“难道你没听这位姑娘说让开?还不快滚!”
这番动静太大,跟在后面的几个家丁赶忙扶起自家小公子,剩下几个纷纷围在壮汉周围,却不敢上前,但
凡这魁梧的汉子往前一步,他们都被吓得退缩在后。
小郎君觉得自己实在丢脸到家了,再看一眼一脸害怕的静婉,更不好意思再说什么,带着自己几个家丁狼狈离开。
见他们走了,那壮汉回首,朝静婉行了个礼:“姑娘受惊了。”话才说话人就大步走了,便是静婉欲要感谢也没有机会。
那夜,她心惊胆战,不知自己今晚会不会又得罪什么达官贵人了,会不会过两天又有人找来高家,也给她一顿鞭子吃吃。
就这样,担惊受怕一个月后,见高家如死水一样毫无波澜,她总算放下心来,只安心待在家里细细琢玉。
这日,正捣鼓着活计时,那冷脸的沈妈妈又来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