时间过得快,转眼间已经腊月初十,再过几日便又是一年。经过几日的阅卷,终于完成了所有考生的卷子都誊抄检阅。其中“佳”十卷,“上佳”五卷,原本由文吏送至内阁。
可宋子雲却道,“这几日大家都辛苦了,为了早日放榜一连几日都不曾回家,今日本宫做回好人,将这些卷子送往楚首辅那处,尔等皆回去歇息吧。”
众人得了特赦,纷纷记得宋子雲的好。
宋子雲今日只一身天水碧的素锦宫装,发髻间簪一支白玉步摇,清雅得如同仕女图中的人物。她手中捧着一个紫檀木的卷匣,里面整齐码放着数份誊抄工整、墨迹尤新的殿试优等卷乘坐一顶不起眼的青呢小轿,停在楚府的角门外。
下轿前她特意又检查了一遍这几份卷匣才放心掀开轿帘,她仰着脖子看牌匾上写着的楚府二字,他应该在府上,我把秋闱之事办得妥当,他应该会高兴的。
这个楚墨珣真是奇怪,总在她最孤立无援的时刻,不动声色地推了一把,替她化解掀起的风波,可真真要与他说几句话时,他总是刻意回避,未曾在她面前露过一面,仿佛那件事与他毫无干似地。
宋子雲恼怒地咬着下嘴唇,心中又生出一丝难以言喻的情愫。
“楚伯伯!”
楚之三步并作两步到宋子雲面前,“殿下拿的是什么东西?尔等狗奴才,都不想活了还是怎么地,岂能让殿下提如此重物?”
楚之想要接手宋子雲怀里的卷子,被她一躲,“无碍,这东西先生看重,我要亲自交他手上。先生在吗?我有事找他。”
楚之缩回手,瞧宋子雲这满脸认真的样子也不再强求,“殿下快点去大殿稍坐,大人正在会客,我这就去请他过来。”
“会客?”
楚墨珣向来深居简出,也会会客?宋子雲才发现失忆之后的她对楚墨珣知之甚少,平日里只知陆魏林跟着他,也不知他还有其他要好的同僚。
“是不是打扰楚先生了?”
楚之连忙摆手,“岂会?先生知道殿下来了一定很高兴。老朽这就去叫他,殿下可自便。”
宋子雲捧着卷匣站在廊下,午后阳光正好,透过稀疏的竹影,在曲廊上投下斑驳的光点。她独自在这处素雅别致的府邸中随意踱步,书房的门并未关严,留着一道缝隙。她本无意窥探,但里面传出的温婉女声和另一个熟悉的带着长辈热切的声音,让她脚步顿住。
“楚先生日理万机,整日埋首案牍,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,你别怪我多嘴,你这个年纪早该成家了。”
楚墨珣没有说话。
秦淑华又道,“这是妾身的侄女,名唤庄晓蝶,家世清白,性情温婉,知书达理,模样更是百里挑一,她父亲庄侍郎,先生也是相熟的对吧,与先生你同朝为官,正是门当户对……”
楚墨珣端坐在宽大的紫檀书案后,今日倒是没着官服,只是一身素白长袍,衬得他面容愈发清俊冷冽,只是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漠。
他对面坐着一位身着鹅黄襦裙的年轻女子,正是秦淑华口中的庄晓蝶。她低垂着头,露出一段白皙的颈项,侧影娴静美好,如未开的百合纯洁秀美,双手交叠放在膝上,姿态温婉恭顺,脸颊带着淡淡的红晕,偶尔飞快地抬眼偷觑一下楚墨珣。
楚墨珣的目光平静无波,礼貌地听着,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案上一方青玉镇纸的边缘,并未看庄晓蝶,也未接秦淑华的话茬。
秦淑华满面笑容,正极力撮合,“楚先生别看晓蝶这般温婉,她平日里一口一个楚大人楚先生,对你可是仰慕已久……”她亲昵地拉着庄晓蝶的手,“你这丫头平日里总说想见楚大人,怎么今日得见倒没有声儿了?”
一抹柔和的鹅黄色身影正静静伫立在楚墨珣面前,她今日打扮得更为精心,淡扫蛾眉,薄施脂粉,鹅黄的衣裙衬得她身姿纤细,如同一株含羞待放的迎春。她手里捧着一个极其精致的紫檀木小扁匣,匣面雕刻着缠枝莲纹,散发着淡淡的檀香。
她微微垂着头,脸颊上飞着两抹动人的红霞,眼神里交织着紧张与少女特有的娇羞。
楚墨珣少年之时便是京城出了名的学子,才华冠绝天下,是天下女子的梦中人,庄晓蝶在女子学堂上学时曾与同窗偷偷瞧过他,一眼万年,从此心中便容不下其他人。
楚墨珣不会知道庄晓蝶为了今日准备了多久,她深吸了几口气,像是下定了极大的决心将扁匣打开,一张折叠得方方正正的、散发着淡淡梅花冷香的洒金笺静静躺在柔软的锦缎衬垫上。笺纸的角落,用极细的墨线勾勒着一枝疏影横斜的寒梅。
庄晓蝶声音轻柔得像春日柳絮,“这是……我平日里闲来无事所写,一直都晓先生才华天下无双……还望先生指点一二。”
她将那个紫檀小匣双手奉上,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