黄麻寨初打出名头,四野传得热火。有人扛米投靠,有人抱娃上山,口口声声唤“女将”,奉茶叩头,似真要认个寨主出来。
叶娇凝却未放喜色,只淡淡道一句:“来人是多了,可这点人,还扎不稳脚。”
她心里明白,救火虽热闹,那是场面;招人靠声势,那是风头,不是势力。要立山头,得扎根——得叫百姓知道你,不只在山里,还在城里。
三日后,她带人出了山,择了城东靠集的荒地,一座旧祠早废,离县城不过半炷香路。
柱斜梁断,蛛网蒙瓦,白日扫尘垒墙,夜里打拳操桩,没一个叫苦,全靠一口气撑着。
洪山根翻出一口旧锅,杜东拿布蒙住脸上蜘蛛网,边扫边骂:“老天爷看着办吧,别塌下来就成。”
村长捻须,回道一句:“塌了也不怕,到时候叫它‘天落武馆’。”
众人齐笑。
等到第三日一早,大门横匾已立,四字黑漆,写得端正:
黄麻武馆
这是亮明身份站场子:让人知道这山寨不是贼窝,是有人、有人教拳、有地扎营的去处。
这些日子众人进城,也都规规矩矩,不出门,也不生半点事。
其实也不难怪——
这批被挑下山的,原本就是村里人。做惯农活的,老实巴交一辈子,连山贼都是被逼急了才上山的。那几个真惯了刀口舔血的,被洪山根早早留下种地,不许跟来。
黄麻村人闹出点动静,虽打了老鸦寨、灰鹿岭、收了几寨,可那都是还手,从未先动过一刀。
寨里人心知肚明:朝廷若真要问罪,他们好赖还扯得出个“本分人”的名头。
下山前,那洪山根也说了——
“朝廷讲的是规矩,那咱就也讲规矩——照旧例,开馆授徒。”
馆前贴了红纸,笔锋杀气腾腾:
“日训深蹲三百,臂力不达百斤者勿入。
不识字不妨,膝软脚飘者休来。”
那纸刚贴出去不到一个时辰,城里就传遍了——
“黄麻人下山了,开馆授拳啦!”
“真敢挂这四个字,不怕官拿人?”
“听说那女将……能背石碾?!”
街头巷尾,孩童乱窜,老汉凑热闹,围得馆门人声鼎沸,像是在赶庙会。
叶娇凝亲自上阵,披发束衣,赤手空拳,一手举磨盘,一手倒拔垂杨,落地如雷。
唬得一群看客嘴巴都合不上,却无人敢来。
“这不是练拳的,是哪家石碾子精成了人罢?”一个老婆子搓手小声说。
“她一个女人,能掰断我家柴刀。”菜贩子咽口水。
一名举子摇扇子冷笑:“此等拳脚,未免粗鄙。若人人如此,礼仪何在?风俗何存?”
又有一老汉颤颤巍巍走上前,递出几文铜子,小声道:“女侠……我这膝盖蹲不下三十,能教我点治风湿的功夫不?”
叶娇凝一听,脸立刻黑了三分,坐下便拎起一只猪蹄,啃得嘎吱作响,只当是泄愤。
“这届百姓,不行。”
洪山根见状,叹了口气,从袖中掏出一张新纸:
“换个说法罢。”
“你说打架,他们躲;你说能防狼、能治膝盖,他们抢着报。”
黄麻武馆的招牌没换,红纸却换了张。
原本“臂力百斤”“深蹲三百”的硬字全撤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