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在许知微以为林夏会像之前那样漠然移开视线时,林夏却微微扬起下巴,嘴角扯出一个算不上热情、却也绝非冰冷的弧度,声音不高不低,清晰地穿过周围的嘈杂,落在许知微耳中:“回来啦。”
简单的三个字。没有质问,没有抱怨,没有之前的亲昵,也没有了刻骨的寒意。像一句最普通的、对归家同事的问候。然而,这平淡之下,许知微却敏锐地捕捉到一丝极力压抑的、细微的波澜。那“火气”似乎真的消了,但消弭的火焰下,是冷却的灰烬,还是重新酝酿的未知?许知微无从判断。
“嗯,回来了。”许知微也简单地回应,声音有些干涩。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,却不知从何说起。几个月的不告而别,林夏的愤怒委屈,此刻都被这平淡的问候轻飘飘地揭过,反而让她心头更加沉重。
“让让让!别堵门口!”一个冷静的声音插了进来。沈清言抱着一摞刚打印好的节目单,从人群中穿过,精准地停在许知微面前。她推了推眼镜,镜片后的目光像精密的扫描仪,在许知微脸上停留了几秒,从上到下快速扫视了一遍,然后,用她那惯常的、听不出情绪起伏的语调说:
“回来就好。”她顿了顿,补充了一句,声音依旧平稳,却像一颗小石子投入许知微的心湖,“好像瘦了不少。”
这句“瘦了不少”,没有顾昕瑶的夸张,没有苏源的温和,没有林夏的复杂。它冷静、客观,像一个基于数据的观察结论。却偏偏是这句最不带感情色彩的话,像一根细小的针,精准地刺破了许知微一路强撑的平静。北方基地的严寒、高压的任务、刻板的饮食、深夜的孤独……那些被刻意忽略的艰辛,仿佛都在这四个字里找到了出口。一股莫名的酸涩猝不及防地涌上鼻尖。
她迅速低下头,掩饰住瞬间翻涌的情绪,含糊地应了一声:“嗯,那边……伙食不太习惯。”
沈清言没再说什么,只是将手里一份节目单塞给她:“你的位置还在老地方。联欢会晚上七点开始,别迟到。” 说完,便抱着剩下的节目单,步履平稳地走向下一个需要协调的区域,仿佛刚才那句带着重量的话,只是她日程表上一条普通的待办事项提醒。
顾昕瑶还在兴奋地拉着许知微问东问西,苏源温和地笑着,林夏已经转身继续整理她的道具花,只是背影似乎比刚才更挺直了一些。办公室的喧嚣重新将许知微包裹,彩带和音乐声冲击着她的感官。
她握着那份还带着打印机余温的节目单,站在熟悉又陌生的格子间里,像一个刚刚穿越时空归来的旅人。北方冰原的寂静与纯粹已成过往,眼前是五光十色的联欢喧嚣和剪不断理还乱的人际蛛网。
沈清言那句“瘦了不少”带来的细微震动还在心底回荡,林夏那声平淡的“回来啦”更像一个悬而未决的谜题。而联欢会的热闹前奏,已然奏响。她深吸一口气,试图将纷乱的思绪压回心底的冰层之下。至少,今晚,她只需要做一个安静的观众。
只是她不知道,这场喧嚣的联欢,即将成为她情感象限中,另一个坐标点剧烈闪耀的序幕。那个在电梯里惊艳过她、在海边让她吃过醋、又在离别时被她伤过的女孩,将在聚光灯下,以一种她从未预料的方式,再次闯入她的心房,掀起比北方暴风雪更猛烈的浪潮。
许知微的目光,无意识地扫过节目单上某个名字,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。夜晚,即将降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