何卢青满脸只写着“不信”二字。
秦随愈直接了当地摇了摇头,态度认真:“我真没教训他。”
气氛一时之间变得尴尬。
何卢青知道秦随愈的为人,想必这事他并不知情。何卢青想了想,虽说柳明源有错在先,但他今日模样着实可怜。
被秦随愈知道了抢书的人是他,只怕又要.....
“虽然不知道柳明源得罪了谁,但这也算是对他的惩罚吧。”
“秦哥你别去找他了。这事......就算了吧。”
何卢青说完,秦随愈沉默片刻,点头答应:“他若日后收敛,我定不会主动找他。”
此番误会便告一段落了。
窗外透进了些许光亮,是落日的余韵。清风微漾,临近夜晚的风总是更加清凉。
时候不早了,恐怕此时一轮浅浅新月已挂在了天幕中。
秦随愈忽然想起问字一事,一不留神竟要将这事给忘了。他用手指在桌上比划,问:“这个字是什么意思?”
何卢青在一旁仔细地看着,一会儿才说道:“是死的意思。”
秦随愈点头,半响未言语。
死......
那本书里频繁出现的字竟是这样的含义么?
何卢青临走时还对秦随愈提起了柳宵,他颇有些愤愤不平:“柳宵就仗着自己的叔叔是学究便在私塾里称起老大来,若是秦哥你去了哪里轮得上他?”
秦随愈听了这话,他不知柳宵竟然已经膨胀成这样,以往听人提及,只觉得柳宵不过是爱聚众打闹罢了。
他笑而不语。不过何卢青倒是说的在理——哪里轮得上柳宵呢?
秦随愈只是问道:“学究现在还教认字吗?”
“教。但也不是经常教了。”
秦随愈说晚上要去山脚赶野猪让何卢青有些好奇,但对夜晚的恐惧又让他为难。
他面露难色:“我尽量吧。”
且不说何卢青爹娘是否同意,几年前夜遇土匪的阴影至今留存在他心中仍未散去。
夜幕渐渐降临,余晖染上了灰。
秦随愈在院外送走何卢青之后,秦向祖也回来了。
堂中燃起了烛盏,秦随愈一家人围坐在桌前用饭。
待何由军赶到时,天幕已如墨染。难以数尽的星辰点缀其间,似房檐黒瓦上沾上了点点白雪。
三人也不多待,直接就往村长家里去了。
路上,秦随愈远远望见何卢青家。便小跑上前赶在了秦向祖二人的前头。秦向祖正欲开口阻拦,却见秦随愈早已跑进了何卢青家中的院子。
何卢青自傍晚回家后便与爹娘商议此事,一番口舌之后他的爹娘才勉强答应。而后他又在房中进行了一番心理斗争,终究还是好奇占了上风。这会儿他正坐在堂中就等着秦随愈来找他。
秦随愈递给何卢青一个小布袋让何卢青挂在身上,说是能干扰野猪的嗅觉,而后两人才相继从屋中走了出来。
秦向祖觉得这事本来就不该让小孩掺和进来,现在倒好又来了一个。他的脸色顿时有些不大好看。而事实上,无论秦向祖心情如何,他的脸都让人觉得亲近不起来。
何卢青知道秦随愈的爹是个暴脾气,便往何由军那边挨近一些了。何由军倒还好,耐心地与身旁的两个少年说着话。
以前,他也是这样的年纪。那时候村里还没有私塾,他跟着几个玩伴往山上跑向水里游——秦向祖是众小孩之中的老大。
秦随愈与何卢青听得饶有兴致,时不时地还会问一些让何由军犯难的问题。
在他们身旁,秦向祖依旧是绷着一张脸。
来到村长家中,秦向祖率先进去把那面重约两钧的铜锣抬了出来。此物通体铜黄,圆面平整,上有铜铸的把手缠着红线。铜锣另配有一个小巧精致的小锤——亦是铜制,重一钧。
秦向祖将铜锣扛在肩头,脚步却依旧稳健未有半分迟滞。在他身后何由军只是手拿铜锤便连走路都慢了许多。
“军叔,把锤子给我吧。”
何由军不肯,只道:“怎么能让你一个孩子拿。”
秦随愈却并不介意:“没事,我拿着顺手些。”
待秦随愈接过铜锤时,他细细地看着,月光照在其上散发着淡淡的黄色的光。当他的手触碰到锤柄时,其上尚有余温。铜锤静静地卧在秦随愈手中,就如同镰刀一般平常。
秦向祖此时已走出一段距离。借着月光,身后三人追上了他。
今夜月色甚好,不用打灯笼便可看清脚下的路。何由军看向身旁的秦随愈,而后又黯然收回视线——没想到他的力气竟还不如一个十二岁的孩子,真是白干了半辈子的农活。
秦家父子二人果真是好力气。
四人一路走着,脚踩在路上碾着小石子发出声响,在寂静无人的夜里显得格外悦耳。原本还能听见村里屋舍中的说话声,还可以看见农家院子里渗出的烛火的光亮——
现在什么也没有了。
只有风吹树叶,林间传出不知什么动物的叫声,溪水潺潺更显清幽。路旁的小树渐渐变多,月色忽明忽暗。斜前方又有几棵树木,人在旁边走过时,月光便不可见了。
村庄之外的夜景有些森然,山间小路总是要更僻静一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