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群很快围上来,口罩之上是一双双怒视的眼睛,口号声震耳欲聋,小琪奋力用黑伞挡住攻击也无济于事。
鸡蛋、沾了有色液体的纸团纷纷砸来,最前面的一排人扛着长枪短炮拍摄,安夕本能地挡住头部,声音从缝隙中侵入,恶意似火灼烧全身。
父母被挡在人群之外,刚刚的愤怒变为了惊慌,安父安母尝试扒开人群却被挡在了更外面。安夕看着他们,羞愧恐惧的情绪混杂在一起,眼前的一切像一场噩梦,却有真实的触感,黏湿的液体从发缝间流淌,那夜镜中自己的恐怖模样在眼前晃过。
身后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吼声,刘峰领着剧组的一队人赶来,清一色的凉拖丝毫没有减弱气势。剧组的场务摄影大哥各个都是严寒酷暑中磨砺出来的壮汉,这群人跟在刘峰身后走得雄赳赳气昂昂。
两队人交锋,没人敢真的动手,壮汉们粗壮的手臂高高抬起,弱弱放下。对面尖历的叫嚣声很快占据了上风,刘峰几次尝试扯着嗓子盖过对方,也没能成功,一群壮汉局促地应付着推搡与拉扯,场面变得更加混乱。
安夕被人群紧紧包围在中间,四周充斥着愤怒与谩骂,刘峰挤到安夕身边咆哮,“傻愣着干嘛!快往外走!”
人群的推搡和挤压让人动弹不得,触碰让人觉得肮脏,喧闹似是沾了粘液的藤,湿漉漉爬满全身,安夕无论怎么用力,也无法挣脱。
混乱加剧,身体的每一寸被侵占,一双手从缝隙中伸出紧紧握住,安夕本能地想要抽回,许翊辰勉力从人群中钻进来,手腕的力道加剧,他将安夕拉入怀中,黏糊糊地藤蔓被摘除,他的声音推开了喧嚣。
“走!”
许翊辰一只手将安夕牢牢护住,一只手奋力推开人群,谩骂与推搡似是被罩在透明的玻璃罩中,看得见触不及。周遭的声音变得模糊,安夕紧贴在他的怀中,摇摇晃晃中跟着他的步伐挤出了人群。
沿着围栏一路小跑,许翊辰还是将安夕紧紧护在怀里。人群的喧闹声渐渐远离,在这一方小小天地,世界浓缩成他胸膛的起伏和不断后退的路面。
原来这是被呵护的感觉,安夕心酸地想着,眼泪似乎快要抑制不住,突然想起自己满头满脸的污糟,惊慌地从他怀中逃出。
许翊辰停下,低垂眼眸似要将安夕脸上每一寸都看得仔细,厚重的阴霾在他的眉宇间渐渐汇聚,平日里沉静如水的眼眸此刻灼烧着怒火,然而指尖的力度却是温柔克制,他轻轻地拭去安夕脸上的污渍。
细微的触碰间,安夕还是感受到了他指尖那不易察觉的轻微颤抖。在触及的那一瞬,浓烈的痛心和愤怒在指尖凝聚,安夕能感知却无力回应,她躲开了。
此刻只想逃走,红着眼眶说道:“许翊辰对不起,别跟上来,求你了。”
沿着马路往前盲目地奔跑,安夕落荒而逃,此刻她最惧怕同情,自尊不允许她以现在的面目面对任何人。只想找一个隐蔽的地方,擦拭干净,再考虑其它。
沿着马路往前跑,无尽的路边,炙热高温的烘烤下身上的液体散发出恶心的臭味,几辆出租车嫌弃地拒载了。
“姑娘对不起啊,我突然有事,载不了你啊,抱歉抱歉。”
羞愤自卑像这挥之不去的臭味一样,由外向内侵蚀着尊严,安夕无助地蹲坐在路边,泪水止不住的流淌,混合着粘液,或许脸上更是一片污糟。
“你要去哪啊?”
一辆车停下来询问。
“我……”
安夕抹去眼前的泪,这个人似乎有点眼熟,但是此刻头昏脑胀失去了思考的能力,安夕迷迷瞪瞪地说道,“我想去最近的宾馆。”
“那上来吧,别中暑了。”
头重得抬不起来,可是担心发饰上的污渍会弄脏车,安夕一路直挺挺地坐着,不敢多碰到一丝空间。终于到了酒店,迫不及待地冲进浴室,可能是在路上消耗了太多体能,热气熏陶下,没多久安夕眼前一黑,靠着仅存的一丝执念:“要死也要穿上衣服再死。”
摸出了浴室,终于躺到床上失去了意识。
这一路走的好艰辛,终于可以休息了,这是最后的记忆。
梦,很混乱。
在兵荒马乱的战场,四面八方银色的面具交相反射着阴冷寒光。面具之下一双双猩红的狰狞的眼睛在灼烧,战马焦虑地踢踏着泥土,土腥味躁动不安地在静寂的土地上飞舞。
突然不远处的山头传来一声吼声,如天雷骤降,瞬时万雷齐鸣,天地都在颤抖,锋利的刀刃齐刷刷奋力砍下。
安夕心下悲叹,完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