郁萍知周日让老太太逮了,让他周一回趟季家。为的什么事,郁萍知心里也明白。辛茉那不要命的兄长如今有了消息,老太太要他少回郁家。
季良堤也在。
两个小辈陪老人家吃着中饭,便把辛茉这事儿聊了起来,“不知道真假,但你们都别掺和。”
郁萍知心想自己已经一脚栽进去了。但看老太太眉宇间的愁容,不禁困惑:“您是不是知道点什么?”
老太太睨他一眼,“不知道。”
“我不住郁家住哪?”
“你没地儿住?”老太太敲着拐,噔噔两声,敲得地板都在震,“说的就是你这家伙,少折腾歪门邪道的。”
郁萍知笑嘻嘻给老太太夹菜,“不敢。”
出了门,他把季良堤塞进了自己的副驾驶。
季良堤脱了夹克摘了表,系上安全带,坦然接受他的相送,“有事别找我,上回的事儿不长教训?”
说的上回给他派人的事。
郁萍知管不了那么多,直接就问:“周老爷子桡玉山庄每年开春是不是会办个宴……”
季良堤心一沉,盯着表哥的双眸即刻严肃且警惕起来。
“就问问。”郁萍知说。
车内安静,季良堤思考他的算盘。周老爷子有两个山庄,桡玉山庄是他年幼时母亲的住处,孟春桃林和初夏的荷,是最受他们这群老人称道的风景。
每年都办,宾客几乎都相同,在席间你甚至能见到贺家和陈家的。他每年都去,去捧恩师的场,但郁家基本只去一个郁征宁——他与周令芸是好友。
“你想干什么?”
郁萍知不瞒他,“没什么,就想跟周令芸吃顿饭。”
季良堤在心里倒抽了一口气,怒意起了又落,“你现在行事会不会太张狂了?就不怕我一个不爽给你捅我妈那去?”
“本来不是什么大事。”
“你掺和辛茉的事还不大吗?”
郁萍知一愣,“你们是不是查到什么了?她哥?还是那个案子有眉目了?”
季良堤垂了垂眼皮,一时没说话。
“老太太也知道了?”
“她不知道,”季良堤说,“淮以哥那边,听说有了些线索,目前我没有实证,但都说要请你爹去喝茶。”
郁萍知被这个论断惊得面色也僵了一下,好一会儿才启动了车子缓缓朝前面开去,“老爷子没必要,那时候辛茉跟老四要结婚了,他弄三清那帮人做什么?他最知道什么是权衡,什么是合作共赢,怎么样得不偿失。”
“我知道?就看淮以哥怎么查了。”
郁萍知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。
是,他爹最会权衡利弊,但现在的结果证明了,三清那帮人出事之后,郁征宁和整个郁氏是最大受益者。现在老爷子要安享晚年了,所以消停,可早些年,他那个利欲熏心的爹不好说会不会做出这么丧尽天良的事。
季良堤看他一声不吭,也没说话,闭目养神。到了家,临走的时候才问他具体要做什么,“桡玉山庄我可以带你去,但你要对付的不止周令芸一个,郁征宁要是知道你出现在桡玉山庄,他不想知道你要干什么吗?”
“我只管周令芸,其他辛茉自己想办法。”
季良堤说了声行,就要关上门,在只剩最后一丝空隙时又将门推开,喊了声哥,“你绕这么大圈,别到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。”
郁萍知嗯了一声。
原本他打算把车开会郁家,但想到老太太让他少去郁家待着的叮嘱,调转车头去了公寓。季良堤能给出的消息,虽然他自己嘴上说着没有实证,但也八九不离十了。
三清当初死了那么多人,别说是郁家,跟三清董事会交好的都查了个遍,结果是什么?是案子拖到今天还没结。
他很小的时候,老爷子带他做生意,也问过他,面对像三清这样强劲的对手要怎么办。他当时没答上来,老爷子也没说什么。但他也没从老爷子后续的举动里看出来倾向。如果,他做一个假设,这个案子最后溯源到老爷子这里,他又是让谁去办的?
三清董事会集体出事的时候,老爷子根本不在长明。
车进地库停稳了,他方才电话告诉彦泽今天不在老宅办公。没想到的是,他到家门口时,门口沙发上多了个小姑娘。
令抒斜斜靠着沙发屏,一手撑着下颌,一手插在兜里,半张脸埋进围巾里,呼吸声浅,但平稳。
原来他觉得这姑娘特小心翼翼,没想到心也蛮大的,就着一张搁在公共场所的沙发也能睡得这么香。
他走到她跟前,抬手刮了刮令抒鼻尖。
有点痒,令抒吸了吸鼻子,迷迷瞪瞪睁开眼,见眼前一个庞然大物,下意识往后退了退才抬头看他。
郁萍知在她膝前蹲下了,执起她的手捏了两下,“你就不怕被人掳走,在这都能睡着?”
令抒脑子还混沌,没反应过来要收回手,任由他牵着,好一会儿才打了个哈欠,“你回来了。”
围巾里露出的脸颊蕴着两片淡淡的粉,一双杏眼却满覆了哈欠后的水光,她已经许久没有过这么没有攻击性的表情,还有牛头不对马嘴的回话。
郁萍知笑了下,“找我什么事?”
被他这么一引导,令抒才想起自己的来意,清醒几分,视线落在不同寻常的两只手上,在他理直气壮的视线下,理直气壮地把手收了回来,“我被困山里那天晚上,危总和你一起的吗?”
郁萍知不知道她怎么突然提起危仪然来。抬头望了她那双眼睛好一会儿,他起身去摁了指纹,房门开,他朝她招了招手。
令抒起身进门。郁萍知的沉默让她觉得自己问错了,但问都问了,覆水难收。
郁萍知替她摆了鞋,“我以为抒抒不会拐弯抹角。”
令抒换了鞋,却立在原处没再动作。
她试图从郁萍知脸上看出什么来,但并没有。他脸上仍是轻松的笑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