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坐在廊下,挠了挠猫儿的后颈皮毛,懒懒晒着太阳,旁人还想刺他几句,反被他这模样气了个倒仰。
这些阴阳怪气的挤兑,宁臻玉还没领教几日,很快便又转移了——谢府又迎来了新的人物,听青雀说,是璟王特意赐给谢鹤岭的,名叫秋茗,生得雌雄莫辨艳丽动人,老段当时都看直了眼睛。
人也是个厉害的,一来便挤走了一个唱曲儿的伶人。谁也不敢得罪璟王,便就都避着走。
宁臻玉没碰见过秋茗,只遥遥看过一眼,胭脂堆就似的相貌,他心里还有几分侥幸,若谢鹤岭真好男色,从此之后便没他的事了。
没料到第二日,青雀便悄悄提醒:“秋茗在打听你呢,你注意些。”
果然入夜时便出了事端,他照旧端着鱼干去喂猫时,转角撞上了秋茗。秋茗怀里正抱着猫戏耍,哎呦一声跌在地上,猫儿受了惊,抓伤秋茗的手臂,又窜出院墙没了影子。
秋茗哭哭啼啼,非说他是故意的,拉着他要去跟谢大人告状。不巧谢鹤岭正要外出赴宴,老段对着梨花带雨的秋茗安慰道:“不是什么大事,大人说不见。”
秋茗脸上一僵,宁臻玉点点头刚要走,又被拉住,秋茗咬着嘴唇道:“那狸奴幼小,这会儿受了惊吓,不知跑去了何处。”
“如今天凉了……它在外头怎么熬得过去!”
老段停顿了会儿,还是追上谢鹤岭禀报去了,很快又回来,带来隐隐不耐烦的一句:“请宁公子寻回便罢了。”
秋茗擦了擦一双通红的杏眼,泣声跟老段道了谢,转脸面露得色:“宁公子,还不快去?”
宁臻玉冷冷道:“你如此关心,怎不同我一道去找?”
秋茗哼了一声,凑近他道:“劝你还是趁早去,待会儿天黑了还寻不到,在街头挨冻的说不准是谁呢。”
他一靠近,宁臻玉便觉香风扑面,眨眨眼避开。
许是退避的动作太明显,秋茗顿觉被看轻,更靠近了些,咬牙道:“你也别摆什么贵公子的架势,拿乔装腔……外面都知道你是宁家赶出去的,兴许哪天谢大人腻烦了,你连这谢府也待不下去。”
他语气尖刻,似乎想激怒宁臻玉,然而预想中的恼羞成怒未出现,他忽被一把捉住手臂,正捏在被猫儿抓伤之处,疼得他痛呼一声,连退几步。
宁臻玉皱眉道:“贴在人耳边说话,哪里来的做派。”
说罢便不再理会,往大门走去。近来多雨,他看了看天色,肋下夹了把伞就往街上走。
到深夜果然又下起了雨,细细飘洒的一阵,宁臻玉撑着伞,在各条街巷中穿梭,小声唤着“阿宝”。
这时节天冷,一下雨更是凉得寒气往人骨头缝里钻,街上已没了人,偶有车马路过也是行色匆匆。宁臻玉找了许久,隐约觉得有人在看自己,也许是街道两边的住户,也许是过路的行人。
也许是谢鹤岭。
他方才无头苍蝇似的乱走,心里模模糊糊抓住了一个影子,想起从前的事来。
小时候他曾得了先生送的一只鹦鹉,十分上心,成日凑在鸟笼前,试图教会鹦鹉说话。然而没过几天,他开笼子换食时,失手将鹦鹉放跑了,他伤心极了,又哭又闹。
父亲差了仆人出去找,仆人们心里知道鸟儿飞走那八成是找不回来的,敷衍了事,过了不久便回去。因谢九当时年纪小,便被欺负,竟叫他在外继续找,第二日清晨才空手回来。
这还是后来哪个婢女瞧谢九可怜,悄悄同他说的。
谢鹤岭若是还记恨此事,也正空闲,现在兴许就在哪个地方坐着,悠然瞧着他四处找寻的焦急模样。
想到这里,他也不愿意在谢鹤岭面前显露狼狈之态,低头擦了擦泛红的眼眶,躲进了街边的屋檐下,坐下避雨。
街上又响起了车轱辘声,哪家的车马经过,宁臻玉没有抬头,照旧坐着。
直到忽然有人停在他身前,将伞遮在他头顶,试探道:“臻玉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