重建后的林府顺了百里椿的喜好,庭院里满是整齐修剪的花草,屋内摆饰也颇为朴素,角落放着紫炉,一进去便能闻到清香,一帐珠帘半卷,更添几分缱绻。
百里椿点了蜡烛,照亮了帘后的光景。
笔砚规整地摆在桌上,墨水未干,大约白日里刚刚用过;一朵粉嫩的桃花,静静浮在水盘上,她平日里喜好以花制香,也算一种雅趣。
这是她平日里看书作诗的房间。
百里樾从袖中拿出铜鱼符,牵过她的手,将铜鱼符放在她手心。
“这是什么?”
“圣上赠了我一支军队,往后,这支军队便为你所用。”
他此番行为,乃考虑良多。
其一,以杀害胞弟换来的东西,只要还念着往后的名声,他是绝不能用的。
其二,霍照同他本就不对付,双方士兵明里暗里争斗不休,这支军队在他手里没什么用,且有反噬之可能,倒不如给她作庇护。
其三......罢了,兴许是他想多了。
百里椿满脸惊讶地看着他,正要开口,百里樾扳过她的五指,带她扣牢了那枚铜鱼符。
他虔诚地抬头,看见阿姐不知是哭还是笑的脸。
大约要很久以后他才能明白。
那是在说——君为草芥,我独扶摇。
待百里樾走后,白芷叩门而进。
女子正端坐书桌前,提笔写白日里未完成的信,举止从容,眉目舒展,白衣素雅,当真是赏心悦目。
“说吧,百里樾为什么去肃刑司。”
她音色冷淡,与方才甜美的嗓音全然不同,脱了手套,露出被烧伤后可怖的疤痕。
深红的手掌交叠在一起,她取了带香的药膏涂上去。
如此丑陋的伤痕,明明见不得人,为了故作体面,每日仍要擦上香。
对于自己受的伤,百里椿向来不以为意。
所谓人,不就是一团可疑的肉捏造成的东西吗?
所谓□□受损,不过是减去了灵魂的负累。
真是奇怪,她生得虽美,却并不爱美;她不爱美,却必须扮得美。
唯有此时,她才能自在些。
也唯有此时,白芷才能看见真正的她。
什么温柔款款的仙女,什么端庄大方的夫人,哪里能形容她。
分明是淬毒的血牡丹。
就等着哪只迷了心窍的虫子傻兮兮地飞过来,把它吞食殆尽。
“是......百里蕉。”
白芷顿住,看了眼百里椿的神色,她垂着头擦药膏,看都没看自己一眼,并无特别的反应,她这才放心说下去。
待白芷说完来龙去脉,百里椿才缓缓向后躺,望着褐木色的天花板出神,闭着眼嘀咕两句:“他的反应像是中毒。百里樾打算查吗?”
“看他的意思,是想早点杀了百里蕉了事,没有追查的打算。”白芷小心回答,生怕触到这位女主人的逆鳞。
毕竟百里家内部,还真是......乱得很。
百里椿轻笑一声,像是回想起什么难忘的事,语气轻飘飘的:“我想也是。一个死人而已,谁会在乎死人生前的事呢。”
无论是谁给百里蕉下的毒......
忘了罢,都忘了罢。
她揉捻着一旁挂着的绸带,手指一动,带子便灵巧地缠上她的手腕,像一把柔软的剑。
“椿,还有一事。”白芷的语气加重了些。
“嗯?”
美人如今心情好得很,慵懒地靠在椅背上小憩,像只名贵的猫。
阑梦常说,椿天生就是受人伺候的主。
白芷深深觉得此话在理。
可惜,如今不是伺候美人的时间。
白芷叹了口气,道:
“我还没找到清河。”
裕宁十八年春,长安林府风月亭,贵女百里椿,经阿弟百里樾之手,收奇兵于麾下;一帘珠玉藏机心,十里春风送君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