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不过皇帝既然开了口,那就提他为二甲,留京吧。不过他的兄长,也该一起提到二甲才是。皇帝意下如何?”
周綦有些诧异,母后居然退让了半步,哪怕只是半步,对比过去的强硬也十分少见。虽然不是状元,但这等人才若能留京,将来未必不能为他所用。
罪党之风?他回想起那答卷上锋利的见解,更加认定,这就是他要找的人。
他起身道:“如此也可。那儿臣就先告退了。”
萧怜淑看着他的背影远去,把玩着自己的手指,淡淡一笑,自言自语道:“我还是小看我这儿子了,竟然见好就收,懂得隐忍了,今早还调来原卷,看过之后才来找我。”
翠云虽说跟了萧太后十三年,却不明白她对自己儿子为何如此苛刻,也不敢贸然问出口,毕竟这是她从来不会主动提及的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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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天是个晴朗的吉日。集英殿前,周綦身着冕服高坐御座,萧太后坐在御座旁。文武百官分列阶下,再往后,是一群穿着普通常服的新科进士,四周禁军仪仗威严,场面壮阔。
周綦开口,高声道:“今科殿试,诸生学古通经,对策有道,朕心甚慰。现以黄榜昭示天下,望诸生今后有志于世,勿忘初心,共举太平!”
阶下,数百号人齐齐跪拜,山呼万岁,声音洪亮直冲云霄。周綦令众人平身后,锣鼓敲响三声,站在御座旁的黄晟上前一步,抖开手里的黄榜。
“皇恩浩荡,泽被士林!今科一甲第一名——”
台下的新科进士们皆屏住了呼吸,神色紧张。慕怀清偏头看了眼身旁的陆居澜,他正巧也在这时看了过来,目光交错,彼此心思难言。
“晋州陆居澜,赐进士及第!”
陆居澜刹那间瞪大了眼,神色震惊。慕怀清微微一笑,无声做口型道:“恭喜。”
陆居澜出列谢恩,然后脱下外衣换上恩赐的绿色官服,站在台阶下。接下来唱名的人,按序都排在他身后。
“今科一甲第三名,湘州梁瑾,赐进士及第!”
他明明中了状元,无上的殊荣,心里却没有一丝想象中的快感,就这样恍惚地一直听到第二甲。
“今科二甲第十六名,晋州赵言礼,赐进士出身!”
陆居澜垂首。连知行的名字都出现了,为何还没另一个他所熟悉的。
赵知行的惊讶比陆居澜更甚,他心知自己的水平,中规中矩,绝对算不上出彩。扭头看向慕怀清,却见他神情自若,对自己笑着点头。他心情复杂地走了出去。
直到二甲第二十名,陆居澜才听到那个熟悉的名字。
“晋州慕怀清,赐进士出身!”
黄晟念完,脸色不是很好看。萧太后看着出列的人,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,随后将目光偏向身旁。周綦也在审视慕怀清,这个他意图保下来的人,原来如此清秀瘦弱,一杆竹似的。
慕怀清跪拜道:“臣慕怀清,谢陛下隆恩。”
再起身时,她遥遥望了台上一眼。年纪比她还小的天子,脸颊圆润,稚气未脱。天子身侧,太后凌厉,宰相威严。这就是她将来要辅佐的人。垂眸换上官服,她站到了阶下新科进士的队列里。
唱名完毕,黄榜张挂在宫门外,与此同时,新科状元会率领进士骑马出宫。
长长的队伍沿着御街巡游,官府提前派士兵开道,夹道的百姓争相围观,欢呼着抛掷鲜花彩缎,酒馆茶楼上也挤满了人,万人空巷不过如此。
慕怀清手忙脚乱接着扔过来的花,脸上释怀地笑。高坐马上,望着四周热切的人群,她内心也涌上一种新奇的温热,明白书上的“春风得意马蹄疾”是何种滋味了。
爹爹当年,想必也是如此吧。她走到今天,算是圆梦,还是做了一场梦呢?
巡游的队伍一路热闹地出了城,往城外的皇家园林琼林苑赴宴。这是新科进士特有的恩赐,名为琼林宴。
琼林宴由一般由宰相或礼部其他官员代表皇帝“押宴”,皇帝很少亲临。这次的琼林宴也不例外,由左相代为主持。宴前行簪花礼,进士们头上簪的都是皇帝御赐的宫花。
宴上人多,慕怀清坐在角落里吃吃喝喝,赵知行就沉默地坐在她边上。陆居澜倒是想过来说两句话,奈何他是炙手可热的新科状元,被其他人围了个水泄不通。
“慕兄,别人都热闹起来了,你怎么这么安静?”夏景明不知何时举着酒杯走到她身边。
慕怀清点头道:“恭喜夏兄,得了二甲。”
“我以为慕兄起码是个一甲,实在可惜了……”夏景明喟叹一声,意有所指,又行了个礼道:“不过也还是恭喜了。”
慕怀清看着他手里的酒杯。他回过神来,一拍脑门,连忙道:“慕兄别误会,这酒我自己喝的,我不是来硬要敬你酒的。”
慕怀清举起茶杯,笑道:“多谢夏兄体谅,那我就以茶代酒,先敬你一杯了。”
陆居澜的目光穿过人群缝隙,瞥见了她的笑容,鬓边簪着的那朵粉白的花,也在这笑容下失了色彩。他心软了一下,酸了一下,总想起她是女子这回事来,觉得不可思议。
夏景明走后,赵知行出声问道:“你真的不在意吗?你本该有更好的名次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