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一天,萧姝和都在御书房中,不是在接见朝臣、听他们说些自以为是的话,就是在批奏折。用膳的时间都是挤出来的。
夏日天气燥热,午间又容易犯困。
小宫女正对着冰鉴打着扇子降热,青知从冰块中取出埋着的葡萄,小心剥好外皮摆进盘子里端至书桌前。
“殿下,略歇歇吧,仔细眼睛疼。”青知递上一只银叉:“这葡萄还是檀老将军让人送进宫的,说是庄子里新培育的,比寻常葡萄更甜一些,让您尝尝看,可否合心意。”
檀将军送的?
萧姝和有些好奇,檀老将军可不像是会做这些事情的人。
她叉了一颗尝了尝,酸甜度拿捏得刚刚好,初入口是蜜糖般的甜,只尾调泛起一丝微酸,冰镇后更是冰冰凉凉,汁水更显清冽,暑气瞬间被甜味冲散,勾得人忍不住再吃一颗。
“确实不错。”萧姝和不免贪凉,一连吃了五六颗。
青知记着她的小日子,不敢让她多吃,小碟里就放了这些。
意犹未尽时,陈孝走了进来,躬着腰轻声禀报:“殿下,工部尚书季大人求见。”
萧姝和放下手中银叉,眼中闪过一丝了然:“宣。”
她知道,现在的局势,已经开始朝着她预期的方向走了。
季大人一进殿就跪倒在地,老泪纵横:“殿下,老臣有罪!”
萧姝和并不意外,目光冷冽的看着他:“季大人何罪之有?”
季大人的腰弯的更低了,头几乎要埋进地砖缝隙里,老泪纵横的坦白:“老臣……老臣愧对朝廷,愧对百姓啊!”
“江南水患的贪腐之事,工部也曾参与其中。”
“工部出的修建堤坝图纸曾被替换,为节省开支,所用材质皆被换成次一等,工序也被缩减,对洪水抵抗能力自然就下降了许多。”
“工部随行的官员参与其中收受贿赂,老臣,老臣也曾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不曾追究揭发他们,还,还从中分得一杯羹……”
萧姝和眼中闪过一丝冷意,但语气依旧平静:“季大人为何突然坦白?”
季大人低下头,声音哽咽:“老臣自知罪孽深重,不敢奢求殿下宽恕。只是老臣的儿子季知谦劝老臣,与其坐以待毙,不如主动坦白,或许还能不连累家人……”
萧姝和沉吟片刻,缓缓道:“季大人能主动坦白,本宫甚是欣慰。不过,此事牵涉甚广,季大人若想保全季家,还需拿出诚意。”
季大人连忙点头:“殿下放心,老臣愿将所知一切如实禀报,绝无隐瞒!”
萧姝和点点头,示意他继续说下去。
季大人深吸一口气,将自己所知的一切娓娓道来。
原来,江南官场的贪腐早已根深蒂固,工部的图纸被多次篡改,官员们与富商勾结,将朝廷拨下的银两中饱私囊。季大人没有直接参与其中,只是对下属献上的银两孝敬照收不误,从而对图纸被改一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。此次在长子的劝说下,终于下定决心认罪坦白。
萧姝和听完,眼中闪过一丝冷意:“季大人,江南水患之事拖拉数年不曾根治,你可知后果?”
季大人低下头,声音颤抖:“老臣明白,老臣任凭殿下处置,老臣只求殿下能饶过季家……”
萧姝和沉吟片刻,缓缓道:“季大人若能戴罪立功,本宫自会从轻发落,毕竟你并非主犯,只是收受贿赂、知情不报。”
话音刚落,季大人便重重叩首:“老臣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!”
“好。”萧姝和站起身,气势压人:“本宫要你继续同以前一般,装聋作哑,若有人再向你行贿,你照常收下,之后再禀报于我。”
“若是可以,本宫要你做内应,看看这满朝文武,有多少人沾染其中。”
季大人连连点头:“老臣明白。”
他知无不言,细致的交代了这几年所收取的贿赂,并从怀中掏出了账本,每一笔钱财的来源都记录的很是详细。
萧姝和大概翻了翻,在心中粗略算了算,面色复杂。
许是工部可捞油水不多,也可能是季大人谨慎,账本上的数目并不算多,与前些日子被抄家的那些官员相比,可以算得上是“清廉”。
季家是京都四大家族之一,可随着先帝、建安帝有意打压世家,如今的四大家族都已渐渐显露颓势,季家便是其中混的最差的。
工部尚书这个职位,已经是季家托举全族之力供出。
同是尚书之位,可工部尚书并无太多实权,大多时候都是些疑难杂活,户部的拨款也总是推三阻四。
初初为官时,谁人不想做实事、造福万民、名垂青史,可真正进入官场后,发现总是事与愿违,渐渐被同化、沉没泥潭中。
为官者,清廉有之,可大多数人,被金钱名利迷失了双眼,成为压迫百姓的那座大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