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不是动摇,是压着不动。
傍晚时分,店里灯光暖黄,外头刚下过雨,空气里是潮湿的桂花香。
俞可儿推门进来,手里牵着一只奶白色的比熊,嘴里还在和电话那头的人絮絮说着什么。她一边擦伞,一边把狗交给柜台。
正要填资料,却忽然注意到前台另一边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。
女孩短发,身形瘦削,正抱着一只呆头呆脑的萨摩耶,低头在签字。
那一瞬间,俞可儿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怔住了。
怀念?
她悄悄退后半步,换了个角度,试图从她侧脸确认。
那轮廓,她不会认错。只是怀念的发型变了,气质也比记忆中寡淡许多——少了点少年时的柔软,倒多了点安静与疏离。
俞可儿下意识开口,带着压不住的惊讶和一点点兴奋:“……你是怀念?”
怀念偏头看她一眼,眼里没有波澜,只是礼貌地点头:“你好。”
俞可儿愣住,语气不由自主轻了:“你……还记得我吗?”
怀念轻轻笑了下,带着歉意地摇头:“不好意思,我可能……认错了。”
语气不冷不热,却疏离得像隔着一层雾。
俞可儿没再追问,只笑了一下:“没事,可能是我认错人了。”
怀念点头,牵着那只叫“馒头”的萨摩耶,从她身边经过,步子干净利落。走出门时,风吹起她短发的一角,露出一截浅浅的颈后伤痕。
俞可儿站在原地,没有动。三年前她还听江昱恒说,怀念和时屿已经分手。可如今再看到怀念,却好像整个人被切割出了所有过往。她忽然有些说不清的心悸。
好一会儿,她掏出手机,犹豫着点开一个很久没响过的群聊。
【学习互助群】
俞可儿:今天在宠物店看到怀念了……她好像认不出我了?有点奇怪。我们以前明明挺熟的。
【发送前她停顿了两分钟,删了“她剪短头发之后人变了好多”的一句,犹豫后还是发出去了。】
沈予川:怀念回来了吗?不是说她还在澳洲??
顾栖舟:啊?她现在在哪儿?我记得她去年还点赞我朋友圈来着。
俞可儿:就在崇文那家宠物生活馆,她养狗了,好像。她看了我一下,笑了,但完全不知道我是谁。说实话有点失落?
顾栖舟:也许是太久没联系啦,你们不是五年没见了嘛?换谁都会有点恍惚。
沈予川:是她变冷淡了还是……有什么事啊??
江昱恒:别问了。
【群里安静了几秒。】
时屿没有发言,悄悄退了群消息提醒,点开那条消息反复看了几遍。
夜幕已经降临,城市的灯火依旧辉煌,而咖啡馆外的露台显得格外宁静。微凉的夜风吹动着几盏小灯,轻轻晃动,温暖的灯光洒在两人的身上,映出他们各自复杂的情绪。江昱恒和时屿坐在角落,桌上仅剩两杯已经冷却的咖啡。周围安静得几乎听得见两人之间的每一次呼吸。
江昱恒捏着手中的杯子,眼神看向对面的时屿,嘴角微微上扬,却没有半点温度。
“群里那条消息你看了吧。”
他的语气不急不缓,但语气中带着几分挑衅。
时屿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桌上的咖啡上,杯中的液体几乎已经见底,像是他此刻的情绪——平静而冷却。过了片刻,他轻轻开口,声音平淡,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。
“嗯。”
江昱恒笑了笑,继续问:“俞可儿说她不记得她了。你怎么看?”
时屿没有直接回应,目光沉沉地看着咖啡杯口,指尖轻轻摩挲,似乎在感受杯壁上的温度。他的眼神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,但很快又被掩盖住了。
“她的记忆恢复没有方向性……”时屿低声说道,语气淡然,“如果不主动接触,谁都可能变成陌生人。”
江昱恒眯起眼,沉默片刻,继续道:“可她也见过你。项目对接、会议,甚至那次美术馆——她对你没有任何记忆反应。你在她生命里,真的就像被格式化了。”
时屿的手指微微一顿,但他依然没有立刻反驳。依然是那种冷静的姿态,仿佛江昱恒说的任何话都不会影响到他。
他低声道:“那又怎样?你想说我该放手?”
江昱恒的笑容有些讽刺,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:“我想说——你得明白,你爱的是那个‘怀念’,而不是现在这个,像她、但不认识你、也可能不会再认得你的‘怀念’。”
时屿的目光微微凝住,眼神变得有些复杂。长久的沉默后,他抬起头,目光冷静,却藏着深深的痛苦与无奈。他的声音低沉,但却异常清晰:“我知道她不是过去那个她。”
他顿了顿,眼神渐渐变得坚定:“可我还在。”
江昱恒愣了一下,低下头,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,空气中的沉默似乎也变得更为厚重。他没有再说话,眼神变得复杂,似乎在纠结着某些话,但最终只是叹了口气。
时屿的目光投向远处的街景,眼神变得有些空洞,仿佛在注视着一个他早已习惯的场景,却又渴望跳脱出来。没有再多说什么,他缓缓起身,目光平静而深邃。
“谢谢你,江昱恒。”时屿的声音平淡,却给人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决绝感。
江昱恒没有阻止他,只是默默看着他的背影,直到时屿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。空气再次回归宁静,只有微风轻轻吹过,带起一丝冷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