平安夜。
城市被虚假的暖意包裹,彩灯闪烁,橱窗里堆砌着过分甜腻的圣诞装饰。我握着手机,屏幕的光映在脸上,像一块冰冷的墓碑。那条消息,编辑了又删,删了又写,最终带着孤注一掷的颤抖发送出去——给苏源的。
不是祝福,是试探,是积压太久、几乎要撑破胸腔的情绪洪流寻找的一个细小出口。我渴望一个回应,哪怕是拒绝,也好过这死一般的沉寂。
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一分一秒地爬行。手机安静得可怕,没有震动,没有提示音。窗外的欢歌笑语隔着玻璃传来,变成刺耳的噪音。每一次屏幕亮起,心脏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,随即又因并非期待的名字而重重摔落。从黄昏到深夜,从喧嚣到沉寂,苏源的头像始终灰暗,那片精心构筑的、只属于她的心形象限,彻底失去了信号。
绝望像冰冷的海水,漫过头顶。在零点钟声敲响前,某种自毁的冲动攫住了我。手指在冰冷的屏幕上飞速滑动,那些被理智死死压抑的话语,带着滚烫的泪意和玉石俱焚的决绝,一股脑地倾泻出去。不是告白,是告别。是单方面宣布绝交的宣判书,斩断所有卑微的期待和痛苦的联结。发送。然后,关机。世界终于彻底安静了,只剩下心脏在胸腔里空洞地回响。
第二天,是我的生日。
天空阴沉得像一块吸饱了水的旧抹布,随时要拧出冰冷的雨滴。我浑浑噩噩地醒来,开机。微信图标上刺眼的红点。不是苏源。是沈清言——那个法律系同期,以洞察力和刻薄著称的女人。她约我晚上吃饭,“过生日,别一个人烂在家里”。
我去了。像一具被抽掉灵魂的躯壳。餐厅里暖气开得很足,但我只觉得冷,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寒意。沈清言坐在我对面,一如既往的冷静自持,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手术刀。
“脸色比死人还难看。”她开门见山,毫不留情。
我勉强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。就在这时,手机震动。是苏源。迟到了整整一天一夜的回复。
屏幕上跳出的字句,瞬间抽干了我体内最后一丝温度。血液仿佛在血管里凝结成冰。她说,她昨天没回消息,是因为……她交了一个男朋友。一个真正的、被社会规则认可的、可以光明正大牵手的男朋友。
世界在我眼前碎裂、旋转、崩塌。精心构筑的幻想堡垒在瞬间化为齑粉。平安夜的沉默,原来并非犹豫或挣扎,而是她早已置身于我无法企及的、属于另一个人的温暖象限。而我那场歇斯底里的绝交宣言,像个彻头彻尾的小丑表演,在她崭新的幸福面前,滑稽又可怜。
盘子里的食物早已冷透,凝结着油腻。眼泪毫无预兆地、汹涌地冲破了堤坝。不是啜泣,是压抑到极致的崩溃,无声的,只有肩膀剧烈的颤抖和滚烫的泪水大颗大颗砸在冰冷的桌面上。那些隐忍的注视,心形的幻想,平安夜的煎熬,生日的冰冷……所有积压的痛苦找到了唯一的出口。
沈清言没有安慰,没有递纸巾。她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我,眼神复杂,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审视。等我哭得几乎喘不上气,她才缓缓开口,声音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法律条文:“你喜欢苏源。”不是疑问句。
我猛地抬头,泪眼模糊地看着她,惊愕取代了悲伤。
“我早就知道了。”她推了下眼镜,镜片反射出头顶吊灯冰冷的光,“从你看她的眼神,傻子才看不出来。”